的海晏伯米喇印,在听到儿子名字被点出的那一刻,心头骤然一紧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。他勐地抬头,望向龙椅上那位威严的帝王,又迅速将目光转向儿子那单薄却挺直的背影,眼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忧虑。他深知官场之险恶,尤甚于战场明刀明枪。青州知府卫曼福,此人他早有耳闻,当年在京为官,官至礼部郎中,亦是风流人物,后因贪腐被黜,本应永无起复之日,却不知动用了何种关系,施展了何种手段,竟能于地方复起,而且据说政绩还颇为斐然,深得部分上官赏识。此人心机之深沉,手段之老辣,绝非兖州那个只会横征暴敛的赵在武可比。
米喇印忧心忡忡,自己这个儿子,年纪尚轻,官场阅历尚浅,兖州一案已是九死一生,全靠陛下圣明烛照才得以脱身,如今再入这虎狼环伺之地,面对卫曼福这等翻云覆雨的角色,他实在放心不下,一颗心如同悬在了半空。
散朝的钟声响起,百官依序退出大殿。米喇印顾不上官场礼仪,几乎是踩着前面同僚的脚跟,匆匆追上了正欲赶往户部调阅青州相关文卷的米桂琦。
“琦儿!”米喇印在廊柱下拉住儿子的衣袖,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沙哑,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担忧,“青州之行,凶险异常。你……你能否寻个机会,向陛下陈情,言明其中利害,请陛下另择经验更为丰富、资历更老的贤能前往?”
米桂琦停下脚步,看着父亲因常年戎马而显得沧桑、此刻更添焦灼的面容,以及那鬓角不知何时增添的更多白发,心中了然,泛起一阵酸楚,但他很快压了下去,语气平和却坚定:“父亲是担心那卫曼福?”
“正是此人。”米喇印将声音压得极低,几乎是在耳语,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“此人非同小可,乃官场积年之狐。他当年在京中犯事,据说证据确凿,却能在那等风口浪尖之上全身而退,仅得削职。蛰伏数年,竟又能重返官场,且官声颇佳,俨然一副浪子回头、勤政爱民的模样。这等人物,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岂是赵在武那般蠢钝暴戾之辈可比?你前番在兖州,已是得罪了许多背后之人,此次再去青州,直指卫曼福这等角色,怕是步步荆棘,处处杀机啊!”米喇印的话语中充满了父亲的焦虑和对官场黑暗的深刻认知。
米桂琦反手握住父亲粗糙温暖的大手,感受到那微微的颤抖,他心中感动,语气却愈发沉稳:“父亲,您的担忧,孩儿明白。但正因卫曼福非比寻常,背景复杂,陛下才更需要一个信得过、且与青州本地瓜葛较少的人去查明真相。兖州之事,孩儿问心无愧,也更知陛下圣明,不会任由宵小构陷忠良。身为臣子,食君之禄,担君之忧,岂能因惧前途艰险而畏缩不前?”他顿了顿,目光望向宫墙之外,仿佛已看到了那片焦渴的土地,“况且,父亲,青州灾民嗷嗷待哺,官兵亦在困苦之中挣扎,早一日查明粮饷短缺之缘由,便能早一日解救黎民于水火,早一日稳定动摇之军心。此事,关乎万千性命,关乎朝廷安稳,孩儿……义不容辞。”
米喇印看着儿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,那是属于年轻人的锐气与理想,也是经过磨难淬炼后愈发闪耀的责任与担当。他深知儿子心意已决,自己再多的劝慰也只是徒增其烦扰,只得化作一声长叹,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与骄傲:“也罢,也罢……你既决心已定,为父不再多言。只是此行……务必万分小心,事事务求稳妥,多方查证,切莫轻信他人之言,尤其是那卫曼福。其言愈是恳切,其行愈是清廉,你便愈要警惕!”
“孩儿谨记父亲教诲。”米桂琦躬身,向父亲行了一个大礼,“父亲在京,亦请保重身体。”
望着儿子那逐渐远去的、虽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坚定的背影,米喇印伫立在朱红的廊柱下,久久未曾移动。初夏的风穿过宫巷,带来一丝暖意,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与牵挂。他只能默默向真主祈祷,愿这次青州之行,能化险为夷,愿儿子能凭借智慧与正气,闯过这又一重难关。
乾清宫内,李自成刚刚更下朝服,便有内侍低声禀报了海晏伯米喇印在殿外求见后又悄然离去的事情。李自成并未命人宣召,只是对侍立在旁、如今已身居要职的戚睿涵略显感慨地说道:“米爱卿舐犊情深,朕岂能不知。他担心桂琦年轻,不是卫曼福那等官场老吏的对手。”
戚睿涵如今气度更为沉凝,闻言微微欠身:“海晏伯爱子心切,乃是人之常情。米侍郎年少英才,锐气正盛,根骨正直,确是良材美质。”
李自成走到窗前,望着窗外庭院中欣欣向荣的花木,目光深邃:“玉不琢,不成器。米桂琦乃可造之材,正需此等磨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