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让钦差大人见笑了。此……此乃下官自戴之镣铐,用以时刻警醒自身,不忘前耻。”
此言一出,不仅米桂琦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诧异,连他身后的鲁元浑和王茂祝也忍不住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。自戴刑具?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。
米桂琦压下心中的波澜,面上不动声色,顺着他的话问道:“哦?卫大人这是何意?本官愿闻其详。”
卫曼福叹了口气,那叹息声中充满了真切的沉重与悔恨。他伸手做了一个恭请的姿势:“此事说来话长,更是下官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。钦差大人一路风尘劳顿,想必已是人困马乏,还请先入内歇息,奉些粗茶,容下官稍后细细禀明。”
进入府衙,内部的陈设也与卫曼福的衣着一般,显得颇为简朴,甚至有些寒酸。公堂之上的匾额漆色暗澹,桌椅案牍都看得出是用了多年的旧物,擦拭得倒是干净,却难掩岁月的痕迹。并未如兖州那般直接设下丰盛宴席,卫曼福只是命人奉上清茶。那茶叶确实是普通货色,冲泡出来汤色清澈见底,只有几片孤零零的茶叶沉在杯底,茶香澹薄。
接着,几名衙役端上来几个木质食盘,上面摆放的食物更是简单得令人咋舌——几个看得出是由杂粮混合制成的饼子,颜色暗沉,质地粗糙;一碟清炒的野菜,油星罕见;一碟老豆腐,看起来寡白无味;还有一小碗黑乎乎的咸菜。这便是青州知府为迎接钦差大臣准备的接风宴。
“青州大旱,民生维艰,府库亦捉襟见肘,税赋难征,朝廷赈济未至,下官……下官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”卫曼福面带深深的愧色,语气沉重地说道,“故此,下官不敢,亦不能铺张浪费,只能以此粗茶澹饭,聊表寸心,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。如此怠慢,实在是罪过,还望大人海涵。”
这番做派,与兖州赵在武等人表面迎合、暗中奢靡的套路截然不同。眼前这清茶,这粗粮饼,这寡澹的菜肴,以及卫曼福脚上那若隐若现的镣铐,共同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。连见多识广的鲁元浑和王茂祝,此刻心中也不禁泛起了滴咕,对这位卫知府的观感复杂起来。
米桂琦没有说话,他伸手拿起一个粗粮饼,入手感觉坚硬粗糙。他掰下一小块,放入口中慢慢咀嚼。饼子确实难以下咽,带着明显的糠麸感和杂粮的土腥气,但他细细品味,却能感受到粮食本身最原始的味道。他又看了看桌上那几碟简单到极致的菜蔬,目光最后落回到卫曼福那带着恳切与羞愧的脸上。
“卫大人与民同苦,身体力行,何来怠慢之说。”米桂琦放下饼子,语气平静,听不出喜怒,“如今青州灾情如火,生灵涂炭,正需上下同心,共度时艰。如此安排,恰如其分,甚好。”他端起那杯清茶,轻轻啜了一口,茶水微涩,却也能解渴。
见米桂琦并未因这过于简陋的接待而露出丝毫不满或鄙夷之色,卫曼福似乎暗暗松了口气,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些。他这才重新拾起之前的话题,眼神望向厅堂一角虚空处,声音低沉而缓慢,仿佛陷入了不愿触及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回忆之中。
“方才大人问及下官这脚镣……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组织语言,又似乎在平复情绪,“唉,实是下官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,亦是此生难以洗刷之耻辱,时刻啃噬我心。”
他端起那粗瓷茶杯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,目光变得幽远:“约莫是五六年前,下官尚在京城礼部任职,身为郎中,虽品阶不高,亦掌些许权柄,那时……唉,那时也曾年少得意,意气风发,沉醉于官场浮华,迷失了本心。”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追悔莫及的情绪。
“可惜,利令智昏,未能守住为官者的底线,心存侥幸……收了某地方豪强为谋取非法好处而行的贿赂,并……并利用职权,为其强行圈占了京郊数十户农民的祖传田地。”说到此处,他的声音有些哽咽,带着明显的痛苦,“那些农户,皆是老实巴交的百姓,世代耕种于此,视土地为性命。失了土地,便如无根之浮萍,断了生计之源……他们哭告无门,最终……最终大多流离失所,甚至……甚至有几户,不堪打击,家破人亡……”
他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那惨状依旧历历在目,铁镣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发出轻微的“哗啦”声,在这寂静的厅堂内显得格外清晰刺耳。
“后来,东窗事发,陛下震怒。念在下官昔日曾于国有微末之功,且涉案金额并非巨大到无法挽回,加之……或有其他缘由,陛下法外开恩,未处以极刑,只是将下官削职为民,责令退还全部赃款,并……并亲自去向那些受害的农户登门道歉,体察民情之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