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廷命官若在此锦衣玉食,觥筹交错,成何体统?岂不让天下人耻笑,寒了百姓之心?”他对卫曼福这番“表面功夫”至少是满意的,这符合一个清廉官员应有的做派。
用罢这顿简单的、甚至有些难以下咽的饭食,卫曼福便主动提出陪同米桂琦即刻视察城内灾情。他似乎急于向钦差展示青州面临的困境和他本人的勤勉。他们一行人首先来到了城内一处较大的灾民聚集点——原本是城隍庙前的空地,如今搭满了歪歪扭扭的窝棚,由破席、烂木和茅草拼凑而成,勉强遮阳,却难避风雨。空气中混杂着汗臭、污物和草药的气味,令人作呕。许多灾民或坐或卧,眼神呆滞,看到官服到来,也只是麻木地抬了抬眼皮,连起身的力气都匮乏。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睁着大眼睛,好奇地望着这群“贵人”。
卫曼福一路介绍,语气沉重,对聚集在此的灾民大致数目、每日施粥的次数与数量、药材短缺的具体情况、乃至病患的人数与主要病症,似乎都了如指掌,应对清晰,数据详实。他甚至还指着几个蜷缩在角落的老弱,向米桂琦解释他们来自哪个乡镇,家里情况如何,显得十分关切。米桂琦仔细听着,不时询问几句,卫曼福皆能对答如流。
随后,他们行至一处较为宽敞、人流稍多的街口。这里,卫曼福早已命人搭起了一个简陋的木台,并召集了城中尚未逃离的几位颇有家资的富户。卫曼福步履沉重地登上木台,那脚镣声在相对安静的街口显得格外清晰。他环视台下寥寥无几的民众和那几位穿着绸缎、但面色也不甚好看的富户,清了清沙哑的嗓子,声音带着一种透支般的疲惫,却又充满了恳切:
“诸位乡绅父老!青州,乃我等桑梓之地,祖辈坟茔所在,血脉相连!如今遭此百年不遇之大难,百姓流离,饿殍遍野,守城将士亦饥肠辘辘,难持戈矛。卫某深知,连月灾荒,诸位家业亦受波及,营生艰难。”他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更加沉痛,“然,覆巢之下,岂有完卵?若青州城破,流民四起,烽烟遍地,诸位纵有万贯家财,又岂能安守?卫某在此,非以知府之身份命令,而是以同乡之谊,以青州子弟之名,恳请诸位!看在同乡之谊,看在朝廷法度,更看在自身身家性命之上,慷慨解囊,助青州,助这满城百姓,渡过此次难关!”说着,他竟对着台下那几位富户,以及周围聚拢过来的零星百姓,深深地、长时间地躬身长揖不起。
那几位富户似乎早已被说服,或是迫于形势,或是真有几分乡谊,见状纷纷上前,拱手表态,声音一个比一个高:
“府台大人言重了。保境安民,我等责无旁贷。我张记布行,捐白银一万两,用于购粮赈灾!”
“我李记粮行,也捐一万两。虽库中存粮无几,但愿倾尽所有!”
“我王家药铺,捐八千两,外加库存治疗风寒、腹泻之药材若干,即刻便可送至粥厂!”
“我梁某人也捐八千两,愿与青州共存亡!”
场面一时颇为“感人”,几个围观的百姓甚至开始低声啜泣,口中念叨着“青天老爷”、“活菩萨”。卫曼福这才直起身,眼眶微微发红,不断向那些富户作揖感谢,声音哽咽:“多谢,多谢诸位高义。青州百姓,必不忘诸位今日活命之恩。本官代全城军民,拜谢诸位!”
米桂琦在一旁静静看着。卫曼福这番表演,情真意切,逻辑清晰,既点明了利害关系(覆巢无完卵),又激发了乡土情谊,手段确实老辣。看到富户们“踊跃”捐款,看到卫曼福那微红的眼眶和诚挚的感谢,米桂琦心中对他的观感又好了几分。或许,此人虽曾犯错,但确已洗心革面,有心为民做事,而且能力不俗。青州灾情虽重,若有这般尽心竭力的知府,又有士绅支持,或许真能挺过去。
然而,也许是连日奔波劳累积累的疲惫骤然袭来,也许是方才吃下的粗硬饼食确实不太好消化,在体内引起了不适,更主要的是,上次刑伤留下的隐患,在这站久之后,被情绪稍稍放松的间隙,猛地发难。米桂琦正凝神观察着这“感人”的募捐场面,腰间猛地一阵剧痛袭来,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扎入了骨髓,又像是被人用力拧断了筋骨。那疼痛如此剧烈,让他眼前瞬间一黑,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,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,额头上、鼻尖上瞬间渗出细密冰冷的汗珠。他只觉得双腿一软,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晃,眼看就要栽倒在地。
“大人!”身旁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助理鲁元浑和王茂祝反应极快,一左一右急忙抢上前,牢牢扶住了他几乎瘫软的身体。
卫曼福也立刻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,脸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