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9章 铁律煌煌(2 / 6)

佛每吐出一个字,都要耗费莫大的心力:

“淮南王李铭,天潢贵胄,受国厚恩,封藩淮南,本应恪尽职守,忠君体国,为天下宗室表率。然其恃宠而骄,目无国法,屡教不改。永昌十六年,即在凤阳留守任上贪墨工程款项五百两,先帝仁德,念其乃皇侄身份,兼之初犯,法外施恩,未按律严惩,仅处以杖责两百,削职为民,望其深刻反省,洗心革面。半年后,见其似有悔改之意,为示皇家抚恤,方恢复其王爵,以示惩戒与宽宥并用之道。”

他在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,目光扫过堂上众臣,最后落回手中的卷宗。这短暂的停顿,让堂上堂下本就极其压抑的气氛,更是变得落针可闻,所有人的目光,或明或暗,或敬畏或复杂,都聚焦在李铭那硬挺却又微微发抖的背上。

“然,”尚书的声音再次响起,这个转折词带着千钧之力,“李铭不思先帝教诲之恩,不念陛下登基后给予宗亲的隆恩,恢复王爵之后,非但未有丝毫收敛,反而变本加厉,贪婪之心愈炽。与麦金德等地方劣绅沆瀣一气,于定远及其周边封地,横征暴敛,增设苛捐杂税,以致民不聊生,其所得赃款,逾万贯之巨,尽入私囊,挥霍无度。更甚者,纵容属下恶奴,欺男霸女,逼奸民女,致定远县丞朱芳荣妾室石氏,不堪受辱,含恨自尽,一缕芳魂,就此枉送。其行径之恶劣,已非‘贪墨’二字可以概括,实乃上负君恩,下虐黎民,败坏朝纲,践踏律法,离析君臣之义,荼毒百姓之身。人神共愤,天地不容!”

罪状宣读完毕,那最后一个“容”字,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,只激起一圈细微的涟漪,便迅速被更深沉、更广袤的寂静所吞噬。那寂静仿佛有了生命,如同潮水般上涨,淹没了每个人的脚踝、膝盖、胸膛,最终没顶,让人产生一种窒息的错觉。

端坐龙椅上的李天淳,终于缓缓开口。他的声音并不高亢,却异常清晰,带着一种穿透这厚重寂静的力量,平稳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,字字分明,不容置疑:“麦金德,尔还有何话可说?”

麦金德像是被这声音烫了一下,猛地从半昏迷状态中惊醒,涕泪瞬间奔涌而出,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油光。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,开始拼命以头抢地,额头撞击在坚硬的青石板上,发出沉闷的“咚咚”声,很快便见了红。他语无伦次,声音嘶哑变形:“陛下…陛下开恩啊…饶命…饶了臣吧…臣…臣是一时猪油蒙了心,是…是受了王爷…受了李铭的蛊惑胁迫啊……臣知错了,真的知错了……求陛下看在臣…臣也曾为朝廷办过些微小事…求陛下法外开恩,饶臣不死……臣愿做牛做马……”

李天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,如同看到什么污秽之物,迅速移开了目光,不再看他。他的视线如两柄淬炼过的寒冰利剑,直刺向依旧硬挺着脊背的李铭,声音平稳依旧:“李铭,你呢?”

李铭猛地抬起头,脸上那丝被恐惧压制下去的倨傲,如同野火下的草根,再次顽强地冒出头来。他挣扎了一下,肩膀晃动,似乎想凭借宗室的身份站起来说话,却被身后两名早有准备的衙役同时发力,用戴着护臂的手臂更重地按住了肩胛骨,那股力量不容抗拒,将他牢牢钉在原地。他梗着脖子,因为激动和屈辱,声音显得有些尖锐刺耳:“陛下,寡人…臣,臣承认,确有贪墨之举,定远税赋,也…也确是臣授意所为。然……”

他深吸一口气,胸腔剧烈起伏,仿佛在积蓄着最后的勇气和底气,声音陡然拔高,试图冲破这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氛围:“然陛下需知,寡人乃是皇亲,是太祖皇帝嫡亲侄儿,是陛下的叔父。即便有错,亦当由宗人府依家法处置,何以至此三司会审,如同审问寻常囚犯、草民一般?陛下初亲政,便如此对待长辈,苛待宗亲,岂非令天下宗室心寒,令藩王齿冷?尊卑有别,长幼有序,此乃圣人之教,伦常大道。陛下如此行事,将皇家颜面置于何地?将宗法祖制置于何地?将来史笔如铁,又该如何评价陛下?”

他这一番话,竟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质问意味,试图用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宗族伦理、亲亲尊尊的那套老规矩,来对抗、来软化国家律法的冰冷锋芒。

李天淳静静地听着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既无被冒犯的怒意,也无被说动的犹豫,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,如同不见底的寒潭。直到李铭因为激动而略显气喘地说完,他才淡淡开口,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喜怒,平静得令人心慌:“哦?依你之见,朕该如何处置?”

李铭见年轻皇帝没有立刻发作,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严厉,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侥幸,胆子也稍壮了些,语气刻意放软,带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