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,但最终,他们都吐出了那违心的两个字——“甘甜”。甚至连刚刚因开拓海外、扬威异域而备受封赏的延平侯朱成功,在短暂的犹豫后,紧握着拳,也沉声给出了同样的答案:“末将……以为甜。”
龙椅上的李天淳看着眼前这“众口一词”的景象,似乎觉得颇为有趣,甚至带上了一丝孩童般的得意,笑道:“众卿家口味倒是颇为一致。看来这英吉利来的柠檬,确是甜果,名不虚传。司马公公,稍后送些到朕的寝宫,朕要再细细品尝。”
司马门对皇帝这天真的评论不置可否,他缓缓踱步,走下御阶,猩红的袍角在光洁的金砖上无声拂过。他开始在百官队列中穿行。他的脚步很轻,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,但这死寂大殿中的每一步,都仿佛精准地踏在众人的心跳节拍上,带来一阵阵心悸。
他先是走到那几个方才最先附和的年轻官员面前,停下脚步,重复问道:“甜的?”
“是,是甜的,千真万确!”几人忙不迭地回答,额上已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他又走到一直低着头的钱谦益面前,停下,虽未再开口询问,但那审视的目光,如同冰冷的探针,几乎要将钱谦益的脊梁压弯。
接着,他依次走过史可法、顾炎武、王夫之等人面前,每至一人面前,便停下脚步,目光直视对方,重复着那个简单到极致,却又残酷到极致的问题:“酸的,还是甜的?”
被问者无不避开他那锐利如刀的目光,或深深低头,或侧目他顾,用各种姿态,给出那个唯一的、不容置疑的答案:“甜的。”
整个建极殿,仿佛被一种无形的、粘稠的力量所彻底掌控。真理在绝对的强权面前,变得如此苍白无力,如此可笑。酸即是甜,黑即是白,指鹿为马的故事,在这永昌十七年的初夏,借着这海外奇果“柠檬”,再次堂皇上演。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顺从氛围几乎要彻底凝固,将最后一丝异议都碾碎之时,一个苍老却带着明显不满和讥诮的声音,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,骤然响起,狠狠打破了这片精心营造的“甘甜”假象:
“司马公公此言差矣。老夫尝此果,分明酸涩无比,尖锐刺口,难以入喉,何来甘甜之说?简直是荒谬绝伦!”
众人心头巨震,循声望去,只见内阁首辅、少师宋献策手持笏板,大步从队列中迈出。他手中拿着那瓣只被咬了一小口的柠檬,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愤慨,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微微颤抖。
几乎是同时,一个年轻清朗、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气势的声音也紧随其后,铿锵响起:“下官亦觉此果奇酸无比,绝非甜味。司马公公莫不是……味觉有异?或是此果路途遥远,已然腐坏?”
说话的是翰林院编修李之藻,一位新晋的年轻官员,素以才华横溢、性情耿直着称。他挺直了年轻的脊梁,目光直视司马门,毫无惧色。
刹那间,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为深沉的、近乎恐怖的宁静。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停滞了。方才所有说过“甜”字的人,脸上都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灼烧,有些人内心涌起强烈的羞愧,无地自容,但更多的人,则被巨大的恐惧所攫获,生怕被这突如其来的“异端”所牵连。
司马门的脚步停在了宋献策和李之藻面前。他脸上那最后一丝伪装的笑意彻底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、毫无人类情感的审视,如同毒蛇盯住了猎物。他先盯着须发皆张的宋献策,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他刺穿,然后又缓缓转向一脸凛然的李之藻。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能冻结血液的寒意,在大殿中清晰地回荡:
“酸的?”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,仿佛在品味着什么。“本监尝之甜,陛下亦觉甜,满朝文武大多尝之甜,偏你二人,尝出个酸来?”
他顿了顿,目光如冰冷的刀锋,缓缓刮过宋献策和李之藻因激动而泛红的脸庞,声音陡然转厉:“怕是……尔等心中存有异味,品什么都是酸的吧!”
“来人,”司马门猛地提高声音,虽然依旧不算十分响亮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、生杀予夺的威严,“宋献策、李之藻殿前失仪,非议贡品,诽谤君上,其心可诛。给咱家拿下,押入天牢,严加看管,听候发落!”
殿外侍立的几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力士应声而入,甲胄铿锵,他们面无表情,上前不由分说,粗暴地扭住了宋献策和李之藻的双臂。
“司马门,你这奸宦,指鹿为马,颠倒黑白!尔欲做赵高乎!陛下,陛下明鉴啊!”宋献策奋力挣扎,厉声喝骂,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,带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