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着图纸,纺轮的凉意透过粗布渗进来,让他想起林晚嫂子纺线时的模样:昏黄的油灯下,她坐在土炕边,纺车转得“嗡嗡”响,线轴上的棉线越绕越粗,她总笑着说“多纺点线,给五特做件新衣裳”。
“要是嫂子见了这纺轮,怕是要可惜半天。”五特摸了摸纺轮上的纹路,刚要起身,目光突然被墙根的沙堆勾住——那沙堆里露着半截青灰色的东西,不是陶片,倒像是石头。他赶紧用小铲子扒沙,沙粒顺着铲子缝往下漏,扒了半晌,才露出块巴掌大的石磨盘,磨盘上的齿痕还清晰,只是被沙磨得光滑,边缘缺了个角,像是被重物砸过。
石磨盘旁还埋着个陶碗,碗底刻着道横线,是小孩子画的记号。五特把碗捧起来,碗里积的沙顺着裂缝往下掉,他晃了晃,从碗底倒出颗干瘪的野枣核——许是哪家孩子藏在碗里的零嘴,没来得及吃就被风沙埋了。他盯着枣核发愣,突然想起三冬走时塞给他的红薯,当时红薯上还沾着泥,三冬说“哥你揣着,饿了就啃,比野枣甜”。
风突然大了,卷着沙粒砸在残墙上,“啪啪”地响。五特把陶碗放回沙里,刚要转身,就看见墙缝里卡着片竹篾,篾片上刻着个“阿”字,后面的字被风沙磨平了,只剩下道浅痕。他伸手去抠,竹篾脆得一碰就断,碎渣落在沙里,瞬间就被风吹走。
“阿爹?阿娘?”他轻声念着,心里发堵。以前在黑山西村,村里的孩子都爱在竹片上刻爹娘的名字,挂在脖子上当护身符。三冬也刻过,刻了个“哥”字,用红绳系着挂在胸前,睡觉都不摘。不知道她现在的竹片还在不在,有没有被野狗叼走。
正想着,远处突然传来阵“哗啦”声,像是沙丘塌了。五特赶紧往高处走,爬上旁边的小沙丘,往声音的方向望——是刚才看到的那排土坯房,其中一间的屋顶彻底塌了,黄沙卷着残草往上扬,遮得半边天都黄了。他心里一紧,拔腿就往那边跑,沙子灌进鞋里,磨得水泡破了,渗出血来,他却浑然不觉。
跑到那间塌房跟前时,沙尘还没散,五特捂着嘴咳嗽两声,等沙尘落得差不多了,才往里面走。塌下来的土块混着沙子堆了半间屋,他用铲子扒开土块,刚扒了两下,就看见块染着深色痕迹的粗布——不是风沙染的黄,是发黑的褐,像极了干涸的血。五特的手顿了顿,慢慢把布片扒出来,布片上缝着块兽皮,兽皮边缘磨得卷了边,上面还留着牙印,像是被什么动物啃过。
“这是……”他刚要细看,布片下突然露出个小小的木牌,木牌上刻着个“禾”字,和刚才麻绳上的字一模一样。五特的心猛地一沉,他把木牌拿起来,木牌上还缠着半截红绳,绳头磨得发亮——是孩子的护身符,和三冬的那个一模一样。
风又刮起来了,吹得残墙“嗡嗡”响。五特捏着木牌,指腹反复蹭过那个“禾”字,突然想起村里的老人们说过,以前沙窝镇不是这样的,是个种庄稼的好地方,家家户户都种谷子,秋天时田埂上全是金黄的谷穗,孩子们在田里跑着捡谷粒,女人在家纺线,男人在地里收割。可现在,谷穗没了,孩子没了,只剩下黄沙和残垣。
“造孽啊。”他低声骂了句,刚要把木牌揣进怀里,就听见身后传来阵“咕噜”声,像是陶瓮滚动的动静。五特猛地回头,看见不远处的沙丘下,有个完整的陶瓮正顺着沙坡往下滚,瓮口没封,滚过的地方漏出些东西——不是沙,是些发黑的草籽。
他赶紧追过去,在陶瓮滚进沙坑前抓住了瓮颈。陶瓮沉甸甸的,他晃了晃,里面传来“沙沙”声,像是装了不少草籽。五特把陶瓮放在沙地上,用小铲子撬开瓮口的木塞,里面果然装满了草籽,发黑发干,却还能看出是谷子的种子。瓮壁上刻着行小字,被沙磨得模糊,他凑过去仔细看,才认出是“永和三年,禾家留”——永和是前朝的年号,算下来,这陶瓮埋在这里,少说也有二十年了。
“禾家……”五特捏起把草籽,草籽一捏就碎,“是种谷子的人家吧?许是想着开春播种,结果……”他没再说下去,心里酸得慌。以前在黑山西村,每到秋收,家家户户都会把最好的种子装在陶瓮里,埋在屋角,等着来年播种。石头哥总说“种子是念想,留着种子,就有盼头”。可这禾家的种子,却永远等不到播种的那天了。
他把木塞塞回瓮口,刚要把陶瓮挪到残墙下,就看见瓮底沾着块布片,布片上绣着个“穗”字——和刚才麻绳上的“禾”字凑在一起,是“禾穗”。五特的心猛地一跳,他想起村里的孩子,名字里总带些庄稼的字眼,盼着能有好收成。这“禾穗”,许是哪家的姑娘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