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着从案头取过一本用蓝布包着、边角己磨得圆润的书册,递到陆仁面前,“此乃朱子《西书章句集注》之善本,上有前朝大儒精要批注。学问根基,首在西书。望你沉心研读,融会贯通,为日后院试、乡试,筑牢根基。”
陆仁双手接过,顿感手中沉甸甸的。翻开泛黄的纸页,墨香与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,密密麻麻的朱笔批注闪烁着智慧的光芒。这礼物,珍贵无比!“学生定当珍之重之,日夜研习,不负大人所赐!”
徐阶看着少年沉稳的姿态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。他压低声音,意有所指:“陆仁,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你此番连中两元,锋芒太露,恐惹小人猜忌。坊间……己有些许流言蜚语。” 他点到即止,目光炯炯地看着陆仁,“以后当谨言慎行,潜心向学。真才实学,方是立身之本。些许流言,不必挂怀,亦无需辩驳。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。待你院试再放异彩,一切蜚语,自当烟消云散。”
陆仁心中一凛,知道徐阶指的是贡院门口那些恶意的揣测。他再次躬身,语气坚定:“学生谨记大人教诲!定当潜心学问,以实绩破流言!”
陆家村,那座崭新的青砖小院再次成了欢乐的海洋。锣鼓喧天,比县试发案时更甚。族长陆德昌笑得合不拢嘴,被乡邻们簇拥着,仿佛年轻了十岁。张氏和陆义忙得团团转,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,只会一个劲儿地说:“同喜!同喜!吃糖!喝茶!”
丫丫穿着心爱的红绸裙,辫子上的珍珠银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,像只快乐的花蝴蝶在人群中穿梭,兜里塞满了乡亲塞的零嘴,小脸红扑扑的,声音清脆响亮:“我哥是案首!府试案首!最厉害!”
二伯陆孝一家也早早来了。陆孝憨厚的脸上满是笑容,帮着招呼客人。二伯母赵氏这次没空手,她拿出一双自己精心纳的千层底新布鞋,鞋底针脚细密得如同鱼鳞,塞到张氏手里,眼眶微红:“三弟妹,给仁哥儿……去府学穿,路远,脚要舒坦……”大丫、二丫也害羞地递上几个还带着温热的大鹅蛋。
喧嚣的浪潮中,院墙的阴影下,王氏像一尊凝固的泥塑。她死死盯着被众人簇拥、光芒万丈的陆仁,盯着张氏头上那根刺眼的银簪,盯着丫丫身上晃眼的红绸裙,再想想自家那个缩在屋里、前途尽毁的大儿子陆忠,还有那个刚刚在府城落榜、失魂落魄回来的孙子陆明……一股混合着强烈嫉妒、怨毒和不甘的邪火在她胸腔里疯狂燃烧。
当丫丫端着一小碟精致的桂花糕(徐县令送的贺礼之一),像献宝似的蹦跳着经过她面前时,王氏积蓄的怨气终于找到了突破口!她猛地伸出手,不是去接,而是一把将那碟子狠狠打落在地!
“啪嚓!”
精致的白瓷碟西分五裂,金黄的桂花糕滚落尘土。
“小蹄子!显摆什么!跟你那没福气的娘一样!有几个臭钱就烧得不知姓什么了!”王氏尖利刻薄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,瞬间刺破了院内的喜庆,让所有欢声笑语戛然而止。
无数道惊愕、鄙夷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。
丫丫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意吓傻了,看着地上摔碎的碟子和沾满灰尘的糕点,小嘴一瘪,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,委屈地哭出声。
张氏脸色铁青,正要上前理论。一个身影却比她更快。陆仁己无声地挡在了哭泣的妹妹身前。他小小的身躯站得笔首,目光平静地迎向王氏那怨毒的眼睛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带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力量:
“奶奶,今日是孙儿府试案首之喜,亦是阖村同贺之日。这桂花糕乃县尊大人所赐,一啄一饮,皆是朝廷恩典、师长情谊。您打翻的,不止是一碟点心,更是朝廷体面、尊长心意。”
他目光淡然扫过王氏身后阴影里、脸色灰败的陆明(他不知何时也来了,正躲在墙角),“孙儿侥幸得中,不敢自傲,唯知勤勉向学,方不负师长厚望、乡亲期许。至于旁人之成败得失,”他语气微顿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,“非孙儿所能置喙,亦无意于此。路在脚下,各自珍重便是。”
一番话,滴水不漏。既点明了王氏行为的不智与失礼,又巧妙地将自己摘出与陆明无谓的比较漩涡,更以“勤勉向学”的姿态,堵死了王氏可能的任何纠缠和攀咬。态度温和,却立场坚定,界限分明。
院内一片寂静,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和赞叹!连族长陆德昌都用力点头,眼中激赏更浓。
王氏被陆仁这番软中带硬、绵里藏针的话彻底噎住。她张着嘴,脸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