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催得紧,说耽误了烧窑时辰,刘总宪那边不好交代!银子批条赶紧给一个!”他如今负责水泥新窑的物料协调和外联,跑得腿都细了。
沈默头也不抬,指尖迅速在算盘上拨过一串珠子,对照着物料清单和预算簿,提笔在一张空白单据上写下数目,签上名,盖上自己的小印,推给赵德柱:“库银支取一百二十两,找西街刘记砖窑,提货单我己让学徒备好,按此价,多一文都不行。速去。”语速快而清晰。
赵德柱抓起批条,咧嘴一笑:“得令!还是你利索!”转身又冲了出去。
沈默这才微微咳了两声,端起手边温热的药茶喝了一口。桌角,放着一份陆仁亲笔起草的《格物商会学徒进阶章程》草案。草案中规划清晰:学徒在薪火学堂完成基础识字、算学及格物启蒙后,将根据考核与兴趣,分入“匠作”、“账算”、“商运”三科深入培养。匠作科将系统学习木工、泥瓦、金工乃至初步的机械原理;账算科精研新型记账法(复式记账雏形)、成本核算;商运科则学习货殖管理、契约律例、行商之道。这是为商会乃至未来的格物事业,储备中坚力量。沈默正仔细核算着这份宏大培养计划未来三年所需的钱粮支撑。
暮色渐沉,陆仁处理完府学课业,信步登上商会后院新建的望楼。凭栏远眺,西边是防潮包坊透出的温暖灯火与隐约的劳作声;东边薪火学堂己安静下来,但白日里那壶沸水与旋转风车的景象仿佛仍在眼前;中院账房,灯火通明,算盘声未歇。
脚下这初具规模的格物商会,如同一棵深植于贫瘠土壤却奋力汲取养分的新苗。它为母亲和二伯母这样的妇人提供了施展才能、安身立命的天地;它为丫丫和堂姐们打开了识字明理、接触新思想的门窗;它为那些贫寒子弟点燃了通过学习改变命运的希望之火;它更在那些懵懂学徒的心中,悄然种下了观察世界、思考原理、敢于想象的“格物”火种。
黄河的涛声隐隐传来。陆仁的目光越过万家灯火,投向更远的北方——那里有刘大夏主持的、运用了水泥的河工;有即将试行他《五年纲要》的郑州河段;更有深藏于紫禁城、目光如炬的帝王。
“格物致用,实业兴邦……”他低声重复着商会的立身之言。商会汇聚的资金与人才,将成为他撬动更大变革的坚实杠杆。水汽推动风轮,只是开始;那被点燃的薪火,终将燎原。他仿佛看到,未来那由无数齿轮、蒸汽、钢铁与智慧驱动的洪流,正从这黄河之滨的简陋院落里,悄然孕育,奔涌向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