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初,江南暴雨连下七日不歇。
江水暴涨如怒龙挣锁,接连冲溃三处堤坝,浊浪滔天,卷走屋舍无数。
可怪的是,官府尚未开仓赈灾,民间却已悄然动了起来。
在苏杭交界的水网小镇,天刚蒙蒙亮,河岸边便多了密密麻麻的三角布旗。
那是用旧衣、嫁绸、襁褓剪成的“导”字浮标,五颜六色,随波起伏,像一条条沉默的引路灵蛇,漂向暗流汹涌的险段。
孩童们赤脚踩在湿泥里,将写着“公主纹”的布条系上竹竿,一竿一竿插进浅滩,远远望去,宛如大地睁开了千万只眼睛。
消息传到长安时,谢梦菜正坐在政事堂偏殿批阅边军粮草调度。
李长风捧着一叠湿漉漉的布片进来,声音压得极低:“南七州百姓自发织字引路,这是截下来的‘导’字残片,还有……夹在布里的纸条。”
她接过,指尖微颤。
那布已泡得发白,针脚歪斜,却倔强地绣着一个“导”字。
背面用炭笔写着一行小字:“阿弟,往东三里有高坡,布旗指路,莫回头。”
她闭了闭眼。
这不是第一封。也不是最后一封。
不到三日,十七家商号联名上书,领头的正是长安织锦坊东主萧玉衡。
她在信中写道:“一布一信,千里传声。凡捐布十尺者,可附家书一封,由我商队专程送往灾区,不收分文。”
朝中立刻有人跳出来骂她“沽名钓誉”“妇人干政”。
可谢梦菜只淡淡一句:“准。”
她甚至亲自下了一道手令给户部小吏赵元吉:“凡附信者,无论贫富,皆录其言,一字不删。”
赵元吉本是个谨小慎微的庸官,可这一回,他咬着牙接了差事。
白天跑驿站,夜里核笔迹,硬是把上万封家书按地域、内容、语气分门别类。
有老母哭诉:“吾儿,堤上布是你姐姐临终前缝的,她没留下名字,可那针脚我认得。”也有年轻妻子写道:“如今世道变了,肯做事的人不会饿死。你在堤上扛沙包,我在家织布条,咱们都没塌下腰。”
谢梦菜一一看过,最后挑出百封,命人镌刻于新修堤岸的石栏之上,题曰——《万布书》。
百姓闻讯,蜂拥而至。
有人跪着描摹亲人的字迹,有人含泪将自家布条钉在碑侧。
渐渐地,竟形成新俗:每逢汛期,家家户户翻箱倒柜,剪旧布,绣警示,不为赏,不为名,只为“那布上有字,人就活得下去”。
太常寺博士裴砚之观星三夜,忽于子时破门而入。
他袍角沾露,眼神却亮得惊人:“殿下,织女星异动,光耀南斗,主民间织物成政,民心自结!此乃天授之象,当立‘织辰节’,夏至祭天,万民同缝平安布条,以应天意!”
烛火在他瞳中跳动,像燃着一场无声的火。
谢梦菜却笑了。
她起身走到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