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初的风,带着一丝枯草烧尽的焦味,吹过京城坊巷。
第一台织机停下的那天,韩九娘正在江南巡查。
她接到快报时,手里的茶盏“啪”地摔在地上——十七州女子工坊,一夜之间断丝。
官营丝行贴出告示:“整顿市价,暂停供料”,字写得冠冕堂皇,可谁都知道,这是冲着“织字布”来的。
那不是布,是信。
而信一旦断了,民心就散了。
三日后,韩九娘带着三十名女工冲到户部衙门前,手持空梭、断线,跪成一排。
她们不哭不闹,只是将手中无丝的纺轮高高举起,像举着一面面残破的战旗。
百姓围在街口,默默看着,没人说话,却有孩童学着母亲的样子,从袖中掏出一块旧布,在上面歪歪扭扭绣了个“导”字。
消息传入宫中时,谢梦菜正站在御园那幅“江山蛛网图”前。
图上原本密密麻麻的红丝线,象征着“织字布”的流通脉络,如今已有七道黯淡断裂,像被人一刀刀割断的血脉。
她指尖轻抚图面,声音极轻:“他们以为,断了丝,就能断了信?”
内侍低声禀报:“韩管事已在户部门前跪了两个时辰,百姓越聚越多,恐生变故。”
谢梦菜转身,步履沉稳地走向殿外。
半个时辰后,她召见了崔十四。
这个江湖裁缝常年行走边陲军镇,背着个破包袱,话比针脚还少。
他进殿时,靴底还沾着北境黄沙。
谢梦菜没多言,只问一句:“若无新丝,民间织机能活吗?用麻?用葛?还是……用旧衣?”
崔十四沉默片刻,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图纸,缓缓摊开。
“破布纺绳机。”他声音沙哑,“三年前我在南荒见过。流民没布穿,就把死人衣裳撕了,混着树皮麻筋,用这东西重新纺。粗,扎人,但能挡风,也能织布。”
谢梦菜盯着图纸良久,忽然笑了。
“那就织。”
三日之内,诏令以“织政特例”加急下发各州:凡参与“破布再生”者,免税三年,官仓供粮,匠师授技。
韩九娘连夜召集流民营中的妇孺老弱,百台纺机在废墟间搭起,木架吱呀作响,如同大地苏醒的骨节声。
第一匹“再生布”出炉那夜,天降细雨。
布面粗糙发灰,针脚歪斜,可当火光照亮它内衬时,所有人屏住了呼吸——
一个巨大的“导”字,用黑红线密密绣成,边缘参差如根须蔓延,仿佛从破布深处长出来的一般。
与此同时,北境烽燧未燃,战报却已飞马入京。
程临序站在军帐中,手中捏着一块缴获的敌军布条。
质地粗糙,纹路模仿“织字布”,上面竟也绣着“疏渠修坝”四字,字形拙劣,墨迹斑驳。
副将冷笑:“胡人也开始玩这套了?想用假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