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4章 严世蕃的命运(1 / 3)

靖海伯府前院的花厅,虽不似正堂般威严,却也陈设雅致,炭盆烧得暖融,驱散了冬日的寒意。

陈恪换了一身藏青色的家常直裰,并未刻意端坐主位,只随意坐在一张靠窗的扶手椅上,手边小几上放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,氤氲着白气。

他神色平淡,目光落在窗外一株覆着薄雪的腊梅上,似乎真只是来见一个寻常访客,带着几分年关底下难得的闲适。

脚步声由远及近,阿大引着一人走了进来。

陈恪抬眼望去,来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,身着簇新的宝蓝色绸缎棉袍,外罩玄狐斗篷,面容白净,微胖,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、属于成功商人的谦恭笑容,眼神却透着一股难以完全掩饰的精明与些许不易察觉的焦虑。

“小人沈余财,叩见靖海伯爷!伯爷万福金安!”

那人一进厅,便疾走几步,推金山倒玉柱般行下大礼,声音带着几分南方口音,恭敬得近乎谄媚。

陈恪并未立刻让他起身,只是用目光淡淡地扫过他全身,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。

确认自己从未在任何场合见过此人,也与名唤“沈余财”的商人有过交集。

“沈先生请起,看座。”陈恪语气平和,听不出喜怒,“年关将近,先生不远千里从南边来京,登门求见,言有要事,不知所谓何事?”

他开门见山,无意多作寒暄,只想尽快打发走这不相干的人,好回去享受天伦之乐。

那沈余财却并未立刻依言坐下,而是又躬身一揖,脸上笑容更盛,却压低了几分声音:“伯爷日理万机,小人冒昧打扰,实在罪该万死。只是……小人此次冒死前来,实是受一位故人所托,有万分紧要之事,关乎那位故人的身家性命,唯有伯爷您,或可施以援手!”

“故人?”陈恪眉梢微挑,端起茶盏,轻轻吹了吹浮沫,“不知沈先生口中的故人,是哪一位?”

沈余财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定了决心,声音压得更低,几乎如同耳语:“不敢隐瞒伯爷,小人实是受……原工部左侍郎、严世蕃严公所托,特来拜见伯爷!”

“咔嚓。”

陈恪手中茶盏的盖子,轻轻碰在了杯沿上,发出一声极轻微的脆响。

他脸上的闲适之色瞬间敛去,目光钉在沈余财那张看似恭敬的脸上。

严世蕃?

这个名字,已然许久未曾出现在大明朝堂的公开语境中了。

自严党倒台,严嵩致仕还乡,严世蕃流放烟瘴之地,这曾经权倾朝野、煊赫赫一时的“小阁老”,仿佛已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。

谁能想到,在这年关底下的北京城,靖海伯府的花厅内,会从一个陌生商人口中,再次听到这个名字!

陈恪心念电转,面上却不动声色,只是缓缓将茶盏放回几上,声音平淡无波:“严东楼?他不是应在流放之地么?何时与沈先生成了故人?又有什么天大的干系,需要求到本伯这里?”

他的反应冷静得近乎冷酷,既未表现出惊讶,也未流露出厌恶,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。

沈余财被陈恪这平静无波的态度弄得心中一紧,额角微微见汗,但事已至此,他只能硬着头皮,按照预先准备好的说辞,小心翼翼地讲述起来。

通过沈余财带着几分惶恐、几分渲染的叙述,陈恪才渐渐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。

原来,那严世蕃自被流放后,哪里吃得了那等边陲苦寒、瘴疠横行之苦?

他仗着严家虽倒,但多年经营的人脉网络和暗中转移的庞大家财尚未被彻底抄没,竟买通了押解官和沿途关卡,悄无声息地潜回了江西分宜老家。

起初,他还知道收敛,躲在老宅深居简出。

但时间一长,见朝廷似乎并未深究,地方官员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毕竟严家树大根深,余威犹在,谁也不想往死里得罪,他的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。

先是动用巨资,大肆修缮祖宅园林,其奢华程度远超规制;继而更是广纳美婢,娶了好几房娇妻美妾,日日笙歌宴饮,仿佛又回到了昔日“小阁老”的逍遥时光。

严嵩年老昏聩,虽觉不妥,却也管不住这个骄横惯了儿子。

在大明,律法虽严,但天高皇帝远,胥吏贪腐、地方豪强盘根错节,似这等钦犯潜回原籍、招摇过市而暂时未被追究的例子,并非没有。

总有些漏网之鱼,凭借钱财或旧日关系网,得以在权力的缝隙中苟且偷生。

可惜,他终究低估了一个人的耐心与恨意。

那个人,就是当今首辅,徐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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